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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死鸟 尔冬升

  内蒙人民热情好客,尔冬升已经连续喝了三晚大酒,此刻他有点儿累了,“今晚,所有东西拒绝。”他说。

  20多年前那会儿拍戏,因为预算有限,为了赶进度,可以几天不睡觉。外出勘景,三天就能把全部地方跑完,天一亮就出发,天黑才吃饭,工作起来不管不顾。

  现在,拍戏即是生活,一部电影拍不拍,先得看体力行不行,题材喜不喜欢。享受当下每一刻,是尔冬升现在的生活哲学。

  前段时间,他去参加一档与表演有关的综艺节目,因为点评太过直接犀利上了不少热搜,被网友封为“治矫达人”。尔冬升也是没想到,自己有一天会凭借“骂人”出圈。

  在此之前,他不上微博,不玩朋友圈,不知道什么叫热搜,也没兴趣成为娱乐焦点。做完那档节目,他原本打算消失一年,结果碰到了现在这部戏。

  影片根据真实历史事件改编,博纳影业集团专门请来尔冬升担任导演——执导现实题材,一直是他所擅长的。

  电影聚焦精神病患者,尔冬升花了几个月时间查阅各种相关资料,走访社工,了解精神病群体,自编自导了这么一部现实题材影片。

  当时,周润发、梁朝伟、还有尔冬升的哥哥秦沛,都跑来给他演精神病。电影拍得绝望而残酷,带着人文关怀和悲观的底色,很难想象这样一部作品竟然是出自一位“公子哥”之手。

  之后他继续发力,接连拍了《人民英雄》《再见王老五》《新不了情》《烈火战车》《男女》《忘不了》《旺角黑夜》《早熟》《千杯不醉》《门徒》《新宿事件》《枪王之王》《大魔术师》《我是路人甲》等等,一直在关注现实社会问题,且题材涉猎广泛:早恋、性教育、异乡人、毒贩、群众演员……

  尔冬升觉得自己有做记者的天分,每次拍现实题材都会做大量调研,热衷收集各种资料。拍这部电影也是如此,30几人的团队,10辆车,深入内蒙踏雪问路,在严寒中寻找60年前的历史印迹。

  骤雨,大雪,草原,高山,羊群,马群……哪些景可以拍,怎么拍,什么时间拍,如何将60年前的自然环境真实地呈现,都是此行勘景要做的功课。

  剧本上的文字,每个人看完脑子里出来的画面都不一样。去年他们的美术来过,跑遍整个内蒙,不停地拍视频、拍图片发给尔冬升看。所有景定了,尔冬升决定亲自再走一趟,“有些不能完全交给他们,我们要综合去评估这些路程,包括安全问题,没讯号的地方我就不会拍有危险性的戏,我管得比较多。”

  他记得自己七几年刚入行那会儿,很多戏都是在棚里搭景拍摄,很少出外景,因为时间上容易控制,也不受天气影响。拍外景戏,最难控制的就是天气,“一个台风来可以把你的景全刮掉。”

  小孩与动物也不好拍。“香港拍戏有句话,最怕的就是小孩与狗,很难控制。这次好了,又有小孩,又有狗,又有羊,又有马,又有骆驼……很麻烦,那些细节,但我觉得反正做事,不说能做到100分,起码意图要把它尽量做好,时间就那么多,做仔细一点。”他说。

  “我才知道,当地的那些(蒙古族)制片,他们不吃鱼的,你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不吃鱼,他也说不出来,就一直要问,一直要问。其实我了解之后也不一定要拍,但里面就不会有钓鱼上来吃的(镜头)。”

  “我看有些羊头上是黑的,一问才知道那是进口羊,六零年没有的,那就清楚了,六零的戏不要有(这些羊),现代戏才有。还有六零年因为公有制,(每户人家)养多少羊是一个任务,可能就20只,不可能一家人有几百只羊,那我就知道了,拍过去的景时一户人家不能出来一大群羊,只能拍现代部分再展现。所以有时候拍不熟悉的题材可能对我来说也蛮有趣的,一直在考证。”

  这些年,因为拍戏,尔冬升走过不少地方,也见过行行色色的人,但他很少回看来路。此行来乌拉盖勘景,鲁豫问他要不要写点什么记录一下,说不定再过20年可以写个回忆录,他斩钉截铁地回绝:不需要,没什么值得写。

  尔冬升出身于演艺世家,父亲尔光曾是香港五六十年代极具影响力的电影制片人,母亲红薇(原名罗珍)是香港国语片时代的著名女演员,同母异父的两个哥哥秦沛(本名姜昌年)和姜大卫(本名姜伟年)也是香港著名影星。

  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尔冬升,中学毕业之后便进入邵氏公司做演员,一口气签了8年合约。工作期间受到导演楚原赏识,拍摄多部武侠动作电影,最有名的当属1977年《三少爷的剑》,他饰演的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,剑眉星目,英气逼人,这个角色也让尔冬升一举成名,成为邵氏当时力捧的古装小生。

  在尔冬升看来,古装男主每天的工作就是耍酷,一个大侠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不上厕所,刺客一来就算正在睡觉也能立刻从床上跳下去,连鞋子都是穿好的,这实在太脱离生活。

  并且在演员这个行业,名气是最飘忽不定的东西,红的时候众星捧月,不红时根本无人理睬。尔冬升看到过有很多老演员,年轻人根本不认识他们,常常在现场对其直呼姓名,毫无尊重可言,他不希望等自己老了那天也会落得这般境地。

 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,做演员实在太被动,就算再红也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,公司给你演什么就要演什么,流行武侠片就要一直拍古装戏,根本没得挑。“如果那时有好的角色给我,可能我真的人生命运又不一样了。”

  演员需要等一个好角色,有些人等不到,有些人不想等。尔冬升属于后者,一直等下去会让他觉得浪费生命,加上老一辈演员们的凄凉境遇看得太多,尔冬升早早就有了危机感,非常清楚自己在演员这条路上走不长远。

  成为导演的尔冬升,这些年拍过不少电影,有过高光时刻,比如前面所说的《癫佬正传》,曾获得第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,他也凭借此片获得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的双项提名,大哥秦沛更是凭此片一举夺得第6届香港金像奖和第23届金马奖的最佳男配角。

  还有《新不了情》,当年让初露头角的袁咏仪一举成名,成为金像影后。影片也同时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六项大奖(最佳影片、最佳导演、最佳编剧、最佳女主角、最佳男配角、最佳女配角),票房口碑双赢,成为香港影史上的经典之作。

  《癫佬正传》之后拍的《人民英雄》,虽然启用了狄龙跟梁朝伟两位巨星,却成为尔冬升亏得最厉害的一部戏;

  还有在《新不了情》之后执导的《烈火战车》,拍了很久,耗资巨大,结果电影上映后,许多观众原以为是一部热血的赛车动作片,没想到竟然是个文艺片,心理落差太大,导致电影骂声一片,票房惨败。

  “我垮了不止一部戏了。”尔冬升说,但他知道,票房好坏并不能代表什么,电影奖项里从来就没有一个“票房冠军奖”,一部电影品质如何,归根结底还是得看导演有没有在好好讲故事。

  表现形式不重要,商业片可以,艺术片也可以,只要能讲好故事,怎么着都行,但不能打着艺术片的旗号拍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,在尔冬升看来,电影只要进入市场就是商品,有成本投入,也需要大众消费,它不是导演自娱自乐的产物。

  这些年,他每拍一部电影,前提都是先对故事本身有兴趣,没兴趣的,不拍;三观不同的,不拍。他也不太愿意搞特技,只想简简单单地讲故事。“以前意图在结构上把故事搞复杂,现在是尽量回归简单,把故事拍细腻。”

  有时候,尔冬升也会为一些年轻导演的戏做监制,“尤其是政府辅助的这种项目,基本上没钱我也做,因为整个组就你最老,他们对我来说全部都是小孩,你作为前辈,如果能从创作、制作、整个流程上面帮到他们,是有满足感的。”

  在所有香港导演中,尔冬升最为尊敬两个人,一个是徐克,另一个是许鞍华。在他看来,这两个人的生命里除了电影就没有别的东西,“徐克每次聊天,所有话题都围绕电影,许鞍华也是。”

  有一次尔冬升和许鞍华聊到生死,许鞍华说,“我希望能死在拍戏现场,拍着拍着,我死了。”尔冬升说,“那我不愿意,我最好能在度假村,有太阳,日落,我死了。”

  他无法像徐克和许鞍华那般对电影奉献出极致的热情,也不觉得自己会在电影史上留下一个多么响亮的名号,他说自己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,只希望拍的每一部电影都能让观众有所感触就好。

  如果有一天,他的时代过去了,他大概也不会多作感伤,甚至早就勾画好了未来——“我老的时候,一定要搬到有海的地方,我喜欢潜水。”

  尔冬升说自己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,从小便如此,但在尝试潜水和跳伞后开始明白,有些恐惧只是源于幻想——只要做好足够的训练,拥有足够的经验,它们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。

  《新不了情》里,秦沛饰演的阿敏舅舅鼓励云饰演的阿杰:“年轻人,机会多得是,每个人一生啊,有好多次机会,最要紧得是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……但是我顶多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,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才华,记住,你千万不可以怀疑你自己!”

  这段台词曾给过许多年轻人力量,也非常符合尔冬升的人生观。他把自己比喻为“不死鸟”——“没去过顶峰,也从未跌落低谷。”

  而在远古神话中,“不死鸟”意味着顽强的生命力,永远在输出一种不灭的。就像尔冬升,他知道自己的伞一定会打开,潜入再深的海也终会浮出水面。

  本文配图来源|《鲁豫有约一日行》及网络。图片不为商用,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,立即删除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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